我们前面说了，第一波经济救助法案中关于救助小企业的优惠贷款项目极受欢迎，不少大企业以及对冲基金也趁机浑水摸鱼，这样的结果让不少公众感到愤怒，政府已经明确规定上市企业不得申请。但是，出现这样的结果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反思，以求纳税人的资金不会被滥用。

 

首先会考虑到的问题是，是否值得如此破费地救助企业？这种给小企业发放政府担保贷款的长期影响到底是什么？雇员、雇主以及纳税人到底谁获益？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时，法国曾经发放过类似的贷款，因此可以通过法国当初作业完成的质量事先有个预判。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佛里(Boris Vallee)经过长达七年的跟踪研究，在贷款优惠条件不尽相同的各个地区之间进行比较，最终发现在接受这类贷款条件比较优惠的企业中，雇员们以后七年的收入显著地比较高，通常事业发展更加顺利一些，更换雇主的可能性也更小；接受这类更优惠条件贷款的企业也能更加稳定地增长。法国政府的这项措施据估计防止了这七年期间20多万人员的失业，在失业救助上面节省下的经费远超过发放贷款的成本。让研究人员吃惊的是，这些影响似乎七年之后仍然存在，而不仅仅是短期内发生作用。因此，看上去似乎毫无疑问地达到了最理想的三方全赢。

 

在小佛看来，鉴于法国的失业福利远胜过美国，而美国这次的小企业贷款优惠条件又超过法国，因此美国通过这个项目能够获得的净收益未必能够超过法国，但是这类项目仍然是值得继续推广实行的。

 

虽然目标是挽救尽可能多的就业机会，能够产生正向的长期影响，但是美国政府首批3500亿美元小企业贷款和拨款的去向并不怎么理想。在第一波已经发放的贷款中，超过100万家员工人数不足10人的企业获得了贷款，但是就贷款金额而言，这类小企业获得贷款只占总数的17%，不到2%的获得贷款企业却占用了总数的28%，很明显这些企业属于一般意义上的大企业。

 

要追究原因，首先想到的是法案在申请企业资格上面是否存在漏洞。负责这个项目执行的小企业管理局是按照2016年设定的企业规模分级标准，定下的申请资格。当初设定这个标准时，用意在于加强各个行业里小型企业的竞争地位，考虑的因素有该行业的竞争激烈程度、平均企业规模以及市场准入门槛等。鉴于该企业救助法案是13天内急就章地赶出来的，因此难免比较粗糙，不尽理想。

 

但是，专攻白领犯罪刑事案件的律师巴拉夫斯基（Neil Barafsky），在上次金融危机中被小布什政府提名出任负责执行问题资产救助计划（Troubled Asset Relief Program）的总干事，他并不满足于上面这类肤浅的看法，而是挖出更深层次的问题。他按照自己的亲身经历，觉得当年执行过程中出现的许多教训很显然在这次危机应对时并没有获得应有的重视，根本问题并不仅仅是“中央政策好，地方执行坏”这么简单，而是从一开始政策的制定就有瑕疵。比如法案中救助饮食行业的条款规定只要一家门店的雇员人数不超过500人，该门店就可以有资格独立自行申请这个贷款，试问哪家饮食连锁企业的门店雇佣超过500名的员工？

 

他嘲笑财政部长姆努钦要对冒领这类贷款的大企业进行刑事调查的威胁，认为那只是政治姿态、过过嘴瘾而已，以美国的刑法制度执行情况来看，真要以刑事案件来处理，且不说这类言辞模糊的政策使得刑事指控能够成立极其困难，即使最终成功那也旷日持久、耗费巨大。

 

针对社会上许多指责矛头对准在这次申请中首重大客户利益的银行，老巴认为完全是“只许贪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关键在于政策的设计在条文上就有严重缺陷，它确保了大型企业会更容易获利，而没有明确地把条款设计得让各类企业能够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更没有在条款中就明确给予小企业优惠了。相反，银行在没有任何特别的政策动因激励下，只会利用这个法案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鉴于大型企业申请的贷款数目庞大，平时和银行的互动更加紧密，彼此之间更加了解，因此既然是走同样的审批程序，批准大型企业的贷款成本一样却可以获得更多的手续费，银行何乐不为呢？出现这样的结果完全是可以事先预期到的，现在指责银行自肥完全是“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却放过了真凶——政府。虽然法案规定在总数3000多亿的资金中，必须至少600亿由资产不足500亿的小型银行发放，但是小型银行仍然存在类似的动因激励，它们同样会在类似的成本利益计算面前选择尽可能地照顾大型客户。

 

面对这样的结果，小企业管理局在向财政部进行咨询后，发布了新的政策执行指导原则，更加注重申请企业的资格，以及面临的经济不确定性的证明，因此就像上次我们说的那样，上市企业不能再申请这样的贷款，并且新的指导原则明确规定对冲基金以及私募权益基金（private equity fund）不在可以申请的范围之内，因为它们从事的主营业务就是投资和投机 ，而国会当初制定该项法案时的初衷一定不是资助这类业务——这里的“投机”不带任何贬意，只是用来描述业务性质的中性词。

 

这个新的指导原则以及公众的愤怒，使得不少企业已经宣布将立即归还已经到手的优惠贷款。为了让这个项目的实施不受过多的干扰分心，小企业管理局宣布任何一家企业如果在5月7日之前归还贷款，可以一律视为当初是诚实的贷款申请者。

 

国会正在讨论新一轮的3100亿美元企业援助资金，这样的救助毫无疑问是有意义的。定于下周出炉的美国4月份就业报告可能将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但就像我们以前说的，目前这些工作岗位中的大多数并没有永久性地消失，一旦危机过去，这些岗位又会恢复。因此，重要的是，帮助企业渡过危机确实是个刻不容缓的任务。否则，经济复苏将需要更长时间。希望政客们能够认真吸取已有的教训，在新的法案中让纳税人的资金有更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