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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对于毕业基本没有什么感觉——无非就是换个学校而已。及至高中毕业,才有了毕业生和老师合影的程序。大学毕业时,除了拍毕业照之外,多了一个被组织到学校礼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聆听领导讲话的步骤。博士毕业时,有了不去参加典礼的选择,干脆就让学校直接把证书寄给我了事。

现在的孩子们无论什么毕业都似乎是个不得了的成就。当初,我的两个小孩在托儿所待满时间即将升入小学时,老师们都特意为他们准备了“毕业服”,让他们也有一个上台领取“证书”的仪式。

每年的五六月份,喜庆服务、摄影、饭店等行业都会因为不同年龄的毕业生而为GDP做出季节性的额外贡献,为毕业生庆祝人生成就而举办的各种典礼、庆祝活动已经成为刚需。今年的疫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小学、中学还好说,毕竟孩子还小,对于这些活动是否举行不会放在心上,家长们也不会因取消典礼而愧疚,毕竟孩子们还会继续和自己一起生活。大学则很无奈,毕竟学生来自全世界,真要像原来那样举办一个正式的毕业典礼,很不现实。夹在当中的高中毕业生就不会那么心甘情愿地接受没有任何庆祝的事实了。

当初学校开始关闭校园,并且疫情前景很不明朗,眼看着学年结束时还能否恢复正常是个未知数时,许多应届高中毕业生都表示失望,乃至感觉受了欺骗。为此,全美不少学校的毕业生表示宁可选择等到暑假里面,期待酷热的夏天可以降低感染的风险时再举行毕业典礼。

一位白人学生在本地报刊上发表文章说,她原本很讨厌各类俗套,但是现在随着高中生活的结束自己却变得感情丰富起来,为自己因为疫情而无缘每年惯常的毕业舞会和毕业典礼而伤悲,她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和朋友一起好好庆祝并且留下可资纪念的照片。

家长的情绪波动也不遑多让,毕竟按照西方的传统,高中毕业意味着孩子迈出了离家独立生活的第一步。在这个重要的人生关头,是否举行毕业典礼甚至成为一个政治话题。在疫情比较严重的东西两岸,好些家长在网上发起签名请愿,要求即使疫情当前,也要保留室内举行毕业典礼的传统。但在阿拉巴马、得克萨斯州等比较偏僻的地方,鉴于开禁比较早,使得不少学校可以选择在户外举行传统的毕业典礼,又有不少家长在发起同样的举动但是要求严格规避传染风险而取消毕业典礼。

本地的疫情相对而言是比较严重的,所以从一开始就很明显,传统的毕业典礼是无法举行的。即使这个星期本州州长宣布下周起进入解禁的第二阶段,可以允许并且鼓励各个学校在确保应有的社交距离情况下,开展户外毕业庆祝活动,但是鉴于庆祝活动需要一定的时间规划、准备,所以从一开始本地就是按照无法举办传统的毕业典礼来筹备的。

以往的毕业典礼都是由各个学校自己举办,今年本地先举行一个线上的统一典礼,邀请一堆名人来给毕业生鼓励打气,然后由各个学校自行补办颁发毕业证书典礼的仪式。鉴于本地目前仍然谨慎地维持第一阶段的解禁状态,因此各个学校自己举办的仪式基本上也只能因陋就简。

很明显,许多家长并不满足,因此上星期六下午,本地一所学校的家长自发举行了一个庆祝活动,当时几百辆车辆组成的长龙排队游街。每辆车都挂上气球、写上学生名字和将要入读的大学名字,车上的学生穿戴好毕业服,从车顶窗户里站出来,彷佛明星一般向周围行人招手致意,来往车辆也鸣笛表示支持和祝贺。校门口的街头,组织者特意安排了一个乐队演奏,由一位毕业生担任司仪唱名的角色,彷佛举行阅兵式一样,每过一辆车,就向在场的民众介绍车上的学生。这虽然只是家长的自发活动,但还是邀请了学校员工前来参加,也确实有不少老师前来助阵,为学生鼓劲。校长也亲临现场,应景地表示自己的心情苦乐参半:看见孩子们毕业由衷地为他们高兴,但又因为疫情无法和学生握手而感到痛苦,然后煽情地希望今后这个游街活动能够开创每年学校毕业生的传统。

鉴于每年毕业舞会、毕业生互赠的礼品、毕业典礼等都是必定上演的节目,由此诞生的相关产业也已经成熟。早在三月份,学校刚开始关闭校园时,相关商家就未雨绸缪地纷纷推出新冠疫情下符合防疫措施的各种关于礼品和活动的想法,不少想法还真地被接受而创造了新的商机从而弥补损失。中西部一些小镇上的学校为每个毕业生制作了一幅旗帜,上面印有该学生的头像,然后像领袖像一样把所有毕业生的旗帜沿街悬挂,让全体民众都为这些学生高兴。

许多地方的学校也竭尽所能地安排毕业典礼,期待让它成为孩子们值得回忆的一天。应届毕业生们不愿意仅仅待在家里坐等学校把毕业证书邮寄过来,也参与设计、编排出因地制宜的各式毕业典礼。同样是游行,大部分地方都是让学生在车上接受亲友的祝贺,密西根湖旁边的一所学校就让毕业生接过证书后每人一艘船在湖面上游行,而亲友们在岸边庆贺。

有些学校制作了一个纪录影片,保留了通常一个毕业典礼应有的所有节目,但是实际拍摄时,是每个学生单独在舞台上走过,校长通过旁边的屏幕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向他表示祝贺。然后所有这些镜头经过精心后期剪辑,拼凑到一起后再放出来,看上去就像真地从一个井然有序的毕业典礼上录制下来的一样。

规模比较小的学校会租用一个汽车影院,每个毕业生家庭开车来到影院,在指定地点停车,自然实现了安全的社交距离。大家就像观看电影一样,坐在车里看着屏幕上事先摄制的内容,打开车里的无线电接听配置的音乐、校长和毕业生代表的演讲。过去三十多年,汽车影院早就过了它的黄金巅峰期,现在全美国的汽车影院数目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没成想这次疫情的爆发给了这个行业一针兴奋剂,不少民众要过看电影的瘾,汽车影院是他们的唯一选择。一些迫不及待要结婚的新人也开始租用这样的场地,现在又承接了不少学校的毕业典礼。

美国一些人口不太密集的地方拥有赛车场。这些赛车场附近的学校自然不会忘记这个男学生最向往的地方。它们的毕业典礼上,毕业生每人开着跑车在起点处从戴着口罩、手套的校长手里接过毕业证书后绕场一周,同时赛场的屏幕上放映校长、嘉宾的演讲。既让孩子们过了一把赛车瘾,又寓意着他们的独立生活从此开始。

为了给这些学生们举办这些活动,学校、家长乃至社会可谓煞费苦心,因为这些活动的背后需要大量细致的后勤工作,确保到场的毕业生家属能够各自待在安全的地带,以及提供厕所等方便设施。好在这些创意想法都得到当地政府的支持,毕竟这些众人可能聚集的活动计划眼下都得得到警察当局和流行病学家的批准,有些地方的汽车游街还由警车开道。

这一届的毕业生可以说是见证了历史,创造了历史:他们是首批从完全在学校教室里学习转换到100%在线学习的毕业生;为了在这抗疫的关键时刻遵守社会准则和规定,他们被迫承担起应有的责任,放弃心仪的毕业舞会和毕业典礼等传统。

好在他们经过这些,似乎有所长进。本地总学监在自己的网页上专门留下空间给应届毕业生留言,有一位学生每日一思的心得就是:“但愿现在就能每天重返学校上课,否则自己对于电子游戏的沉迷真是无药可救了(Wish we could go back to school so that my video game addiction doesn’t get worse)。”

这些学生毕业的时刻正是政治、经济乃至社会生活发生转折的时刻,面对这么多的不确定性,明天是否会更好就看他们的努力了。本次疫情暴发的开始,曾经出现短暂的哄抢厕所手纸的现象。一位毕业生代表在演讲里面就期许,“但愿以后再也不用为厕所手纸而担心(May we never have to worry about toilet paper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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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谦立

吴谦立

23篇文章 3年前更新

美国波士顿大学经济学博士,现为美国某基金经理,负责全球宏观性投资。出版过《公司治理:建立利益共存的监督机制》和《公平披露:公平与否》,以及译著《财务骗术》《拯救日本》《社会关系》,在《中国改革》等杂志上发表过宏观经济、货币政策方面的评论文章,在哈佛大学、马里兰大学给过讲座性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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