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疫情的严重，反映在一般不受普通经济衰退影响的美国最负盛名的出口产业——高等教育这次也受伤不轻。

美国的高校在3月时因疫情蔓延而纷纷紧急关闭，教学也随之被切换到网上进行。部分学校近年来其实已经开设网上课程，以满足一些时间安排不便的学生、以及少部分想小班授课的教授的需要。但是美国大约150万高等院校教师中，70%从来没有在网上授课的经验，大部分学校也不具备相应的基础设施，现在不得不全体上网传道解惑，相应的投资不小。比如加州大学(University of California)系统因新冠肺炎的相关事项产生的额外成本仅3月份一个月就达到5.58亿美元。

另一方面，被要求回家上课的学生们自然合理地要求学校必须退还部分学杂费，这样大学们雪上加霜地失去了部分收入。另外，已经成为许多大学一小部分收入来源的暑期项目，也因为疫情不得不取消。这些项目有的是学校自己举办，有的是别的机构打着学校的名号，不管怎样都会在暑期相对空闲的时期充分利用闲置的教学、生活设施，使得学校本来可以以极小的成本换回一笔收入。现在由于收入减少和支出增加，很多学校很快就陷入了经济困境。

本来在疫情暴发前，许多学校就已经在财务上捉襟见肘。在评级机构穆迪(Moody's)跟踪的大学中，有30%已经处于赤字状态，而15%的公立大学手头现金不足90天所需。现在，随着校园关闭、收入减少、以及可以预见的捐赠基金会减少，再加上从实体教育转向虚拟教育的困难，穆迪更是把对整个行业的评级从“稳定”下调至“负面”。

美国教育委员会(American Council on Education)也认为，下一学年，美国高等教育收入将减少230亿美元。最近一项调查就显示，57%的大学校长表示计划裁员。半数校长表示将合并或取消一些项目，同时64%的校长表示长期的财务可行性是他们最迫切的问题。即使是声誉卓著的西北大学也预估现在这个财政年度可能会有9000万美元的缺口，不得不从学校基金里面提取部分资金，并且让250名职员无薪休假。

前不久出台的经济救助法案原本也是可以用来资助高等院校的。但是法案刚公布的时候，由于行事匆忙条文缺乏细则，一些小学校不清楚自己在校园打工的学生是否算是雇员（后来出台的说明里面澄清了这些学生不算），为保守起见，没有申请救助资金。倒是哈佛等财大气粗的学校抢先获得了联邦政府的补助，特朗普为此特意在推特上大骂它们无耻，许多民众也深表愤慨——哈佛等校第二天就宣布退回申请到的补助款项。

美国高等教育费用过去40年来，一直以远高于通货膨胀的速度攀升。和1980年相比，现在的学杂费经过通货膨胀调整后仍然比那时高出不止一倍。另一方面，许多热门专业的大牌教授收入也火箭般飙升，同时学校的行政机构也越来越臃肿：不管其原因为何，总之各个学校的开支也在直线上扬，使得学费作为收入来源越发显得重要。

1999年，公立大学的学费收入平均大约是总收入的16%，而现在早就超过20%了；同时期的私立学校也从29% 上升到将近一半——尽管这一时期全美大学入学人数下降了11%。为了吸引学生，各个学校不得不不断更新诸如体育馆、宿舍等硬件设施。

眼下随着疫情的打击，各个学校不得不更加需要握住已有的生源。

今年的招生，即使是哈佛大学都略微提高了录取率，为的就是确保秋季开学时有足够的新生前来报到。据说，今年超过700家学校招生不足，而以往只有四五百家。有的学校甚至给附近的高中生临时发出邀请，让他们考虑是否就近上学，以节省开支。

这样首先反映出来的就是招生市场上面，学校和学生的主动权略微有些调整。然而，学生们也充分意识到疫情给他们带来的在报考大学方面地位的变化，并且毫不犹豫地善加利用。通常，高中应届毕业生必须于5月1日决定接受哪家大学的入学邀约。然而，今年不少学生玩起了游戏，在截止日做出决定的人数比以往少了10%，不少学校不得不把截止日期推迟到六月份。即使已经付给学校定金的学生也会改变主意，到时还是会另攀高枝。十年前只有5%的学生会同时给几所大学定金以便给自己最终的选择留有余地，最近几年有的学校可能则高达20%。

另一方面，确实也会有不少学生必须重新考虑是否就读大学，或者是否值得花费不菲去读一所所谓“有名气”的大学。即使他们不理柴米油盐酱醋茶，大部分的家长们虽然也许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接受高等教育，但是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后结论可能会因为这次疫情而有所变化——我们深受儒家文化影响，也许不假思索理所当然地把就读大学作为人生必经之途，更会把就读一些所谓的名牌大学作为家族炫耀的本钱，但是西方人在看待这个问题时比我们豁达得多了，他们会认真思考投入产出的效益。

在财务方面的考虑中，外州著名的公立大学首先会被重新审视是否仍然物有所值，毕竟本州的州立大学对于居民只收外州学生学费的三分之一，而各州州立大学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外州学生的学费来应对开支的。加州大学前不久宣布会降低考试成绩的要求来处理一些入学申请，很明显这是在试图从等级略低的学校那里抢夺生源，以应对可能的供应不足。

即使是那些仍然决定继续接受教育的学生们也会开始思考文凭的真正价值。学生来到学校不止是上课接受文化教育，一个正常的大学生生活应该包括和同伴相处的经历、参加社团活动等课外活动。如果所有的课程都在网上进行，这些学习之外的经历都不能从学校获取，而这些经历在许多美国人心目中远比坐在课堂里听教授念经重要得多。不少美国人就会反思，没有了社交经历，大学教育还价值几何？毕竟课堂学习至少可以在居住地附近的社区学院获得，那里提供的课程还更加接地气、学费也更加合理呢。

以历史上以往的困难时期作为借鉴样本，可以预见许多本来招生就存在一定困难的学校会消失，或者与竞争者、当地的公立学校系统合并。在学校内部，不少专业，尤其是看上去“不太有用”的社会、人文学科专业或者就读学生有限的专业，都会不得不被砍掉。

目前，各个学校在是否能够秋季恢复开放校园一事上意见还不一致，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现在已经保证会开放的学校也会有许多和以往不同的措施。有一个逐渐浮出水面的想法就是放弃秋假，争取让学生们在感恩节前就能结束第一学期回到家中以躲避随着秋冬季降临的第二波疫情。这个想法很可能被更多的依仗学费的私立学校所采用。

总之，面对如此广泛的疫情，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不少三流学校也许就此消失。但是，大学还是要办的，能够在疫情打击下生存下来的学校会在许多方面与时俱进，只是可惜许多人文社会学科会受到更大的打击。